■陈羽茜

　　所谓“小说”，说的是街头巷尾那些家长里短、饮食男女的小事儿。然而，小说家的使命，绝不止步于还原琐碎、再现市井，而应从生活的鸡零狗碎中提炼出关乎人性、追问伦理的思考。在这一点上，巴克的小说集《小娟》可谓做了大胆的尝试。

　　巴克尤擅写男女爱情故事。在之前的小说集《亲爱的租客们》中，便不乏此类题材的书写，《小娟》的出版，再次向我们印证了他在这方面敏锐的洞察力和捕捉力。中篇小说《小娟》的女主人公小娟是一名社会底层的打工妹。当小娟以为自己与“我”经历着一段纯粹美好的爱情时，惊讶而愤怒地发觉，原是落入了姨妈与“我”合谋的肮脏算计中。提笔至此，笔者不禁想起法国作家巴尔扎克为挖掘写作素材，时常不由自主地跟踪和窃听，以此来“摄取别人的身体和灵魂”。同样从现实生活取材的巴克是如何探寻到大量人物信息、熟知他们生活的每一道纹理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笔下广阔的现实生活场域和信手拈来的爱情摹写，乃是源于其“下沉式”的写作。

　　所谓“下沉式”写作，是指作者将自己置身于底层人群中，感受小人物的阴晴冷暖、离合悲欢。在小说集《小娟》的十个中短篇中，巴克在情感上无限贴近他们。所以，在他眼中，雇工冯国昌“实在”“肯做”，却终究难以打破与本地人心灵上的隔阂（《冯国昌》）；李良军因为方叔叔出的“难题”，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行差踏错（《夜色凝重》）；李岩因一时冲动之举被人发现，觉得羞愧难当（《热夏》）……在巴克笔下，这些挣扎在生活底层的小人物面对突如其来的诱惑和上一阶层的灯红酒绿，内心是羞赧的，是不知所措的。他们惶然面临人生的选择，不知不觉被命运齿轮推动着往前走，最终却依然无法摆脱人生的困境。

　　值得一提的是，巴克的自我“下沉”，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比如，简陋的房子里，“走廊上方的人字顶左右没有隔断，只平铺了几块预制板”；再比如，几分钟前穿着随意的冯国昌为了相亲“焕然一新了，上身是一件白色短袖衬衫，裤子也换了，皮鞋锃亮，头发也梳过了”，像“港台片里的小开”。这些日常生活中微末的细节，因作者细致的观察力和感知力诉诸笔端，为故事增色添彩，读来有滋有味。

　　难得的是，在“下沉”的同时，作者还能“出乎其外”，清醒地观照现实。也许正因如此，我们时常能感受到，巴克对现实的书写并不沉重。比如《孔雀》一篇中，“我”为了掩饰吴丹家收养孔雀之事，谎称是“乡下亲戚送来的鹅”；又如《初恋》一篇中，“我”和小芬在茶馆相互试探时的对话，颇有情趣。这些描写，作者均采用了幽默轻逸的笔法。从某种意义上说，轻逸是为抵达人类幻想境地，为对抗现实而另创的世界。在这一点上，巴克笔下令人啼笑皆非的情节，读来兴味盎然的人物，无不浸透着他对现实的理解、对人性的思考和对底层人物的悲悯。

　　窃以为，一位真正的小说家，在扎实的文字功底和良好的叙事能力之外，还应沉潜生活深处，以敏感细腻的心反观社会、观照现实。更重要的是，要站在一个高度写下具有人文关怀与现实主义精神的文字。毫无疑问，巴克早已走在这条大道上，并将愈走愈远，愈走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