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高考前的最后一课
■童恩兵
直到现在,我仍能清晰记起高考前最后一堂课的每个细节。午后,蝉鸣声穿透教室纱窗,与老式吊扇的嗡鸣交织成网。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终于停在“1”,红色粉笔描出的数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今天不讲习题。”陈老师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站在讲台上,突然放下三角板,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函数图像与人生轨迹”。我看见前排的同学们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原来大家和我一样,都非常珍惜这高考前的最后一课。
记忆突然溯流至高三开学那天。九月的暴雨浇透了教学楼的爬山虎,我的数学周测成绩,却像是落在爬山虎的根部,一时还没有找到爬上去的方法,只能在不懂的题目后画上一个个问号。晚自习时陈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灯管在他头顶投下淡青色的光晕。“函数图像从来不是直线!”他蘸着茶水在旧报纸上画抛物线,“就像你们的人生,总会有浮浮沉沉的过程。”
此刻,他正指着黑板上的坐标系:“当x趋近无穷时,函数值可能震荡可能发散,但永远记得——”粉笔重重敲在原点,“这里是你们出发的地方。”
随后,只见他弯腰从讲台底下搬出一个纸箱,43个牛皮纸袋挨个分发到我们手中。拆开系着红绳的封口时,我的指尖有些发颤——是高中三年所有月考的错题本,每道题旁都有熟悉的批注,甚至能找到去年深秋我发烧时胡乱写下的方程式,当时洇开的墨水如今已褪成浅褐色。
“看第37页。”他说。翻到那页时我呼吸一滞,去年期末那道让我痛哭的压轴题旁,除了详细的解题步骤,还有铅笔写的蝇头小楷:“抛物线最低点也是转折点,就像那天你冒雨来问的导函数。”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个撑着破伞冲进办公室的午后,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地板上,他教我画辅助线时,钢笔水染蓝了半张草稿纸。
下课铃在此时突兀响起。陈老师摘下眼镜擦拭,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像函数图像般舒展。“记住,坐标系可以平移,但初心不要偏移。”他说这话时目光掠过教室后方贴满的志愿墙,那里有我们每个人的梦想,有想考美院的,有想考军校的,还有想周游世界的……
我们抱着错题本站在走廊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这时同桌说:“还记得那次模考后吗?我们在跑道上躺到星星出来。”我当然不会忘记,那时北斗七星悬在单杠上方,同桌当时还说每颗星都是未解的数学题。
此刻晚风裹挟着槐花香拂过脸颊,我突然明白,那些熬红的夜、写秃的笔、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晨读声,早已在函数坐标系之外,绘成了独属于我们的成长轨迹。
放学前最后检查考场时,我在抽屉深处摸到一张泛黄的便签。陈老师的字迹跃然纸上:“当你们在考场上画坐标轴时,记得横轴不仅是分数,纵轴也不只是未来。”便签背面是铅笔素描,画着教室窗外那株歪脖子梧桐,枝桠间栖着两只麻雀。